面对这些声音,赵振国始终未作回应。他只是每天带着周野走访农户、作坊、学校,让他亲眼看看那些曾经连智能手机都不会开机的老人,如今如何通过语音助手完成农产品直播下单;让他亲眼见证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如何用Python脚本分析土壤湿度变化趋势,并提出优化灌溉方案。
一周后的傍晚,周野主动找到赵振国,递上一份厚厚的报告。“我原以为你们是在搞一场浪漫主义实验。”他说,“但现在我相信,这不是乌托邦,而是一种正在成型的新共同体形态。”
他翻开其中一页:“你们的区块链权限管理系统设计得很巧妙。每个村民的身份密钥都绑定生物特征与家庭关系链,哪怕丢失设备也无法冒用。而且决策节点分散在六个村级平台,任何人想篡改数据,至少需要攻破三处异地服务器??这几乎不可能。”
赵振国笑了笑:“技术只是工具。真正起作用的,是人心。”
“可人心最容易动摇。”周野忽然压低声音,“我查到一笔异常资金流向。今年四月,一笔三百万元的扶贫专项资金,名义上拨给了青山村生态农业基金,但实际上,在经过三级财政代理账户后,最终流入了一家注册于境外的空壳公司。”
赵振国瞳孔微缩。
“我没有声张。”周野说,“因为发现这条线索的同时,我也追踪到了操作痕迹??IP地址来自市财政局内部网络,时间是凌晨两点十七分。更巧的是,那天晚上,值班人员名单上只有一个名字:李建国。”
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刺进赵振国的记忆深处。
李建国,曾是县农业局副局长,三年前因贪污农机补贴被免职,后调任市级非核心岗位。此人一贯反对青山村的改革路径,多次在会议上公开批评“赵振国搞个人崇拜”“用花架子骗政绩”。
而现在,他竟然把手伸到了专项资金上,还想嫁祸给青山村?
“证据链完整吗?”赵振国问。
“完整。”周野点头,“但我建议你不要贸然出手。这种人背后往往有更大的网。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一整个系统的象征。如果你倒下,很多人刚刚燃起的希望也会随之熄灭。”
赵振国沉默良久,最终拿起电话,拨通了省公安厅一位老战友的号码。
与此同时,村庄的生活仍在继续。小丫所在的编程兴趣小组迎来了新课题:设计一款“村级事务透明度监测APP”。孩子们分成小组,有的负责界面设计,有的编写数据抓取模块,还有的模拟舆情预警模型。他们在老师的指导下,首次尝试将政府公开信息与区块链存证结合,实现政策执行进度的可视化追踪。
一天放学后,一个小男孩跑来问赵振国:“赵伯伯,你说如果我们做出这个APP,能不能防止坏人偷钱?”
赵振国蹲下身,认真地说:“能。但它更大的意义在于,让每一个普通人,哪怕是个小学生,也能看懂这个世界是怎么运转的。当你知道了规则,你就不再害怕黑暗。”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身又跑回教室继续调试代码。
十月中旬,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乡村教育项目观察团如期来访。代表团团长是一位白发苍苍的法国老太太,名叫玛丽?杜邦。她曾在非洲主持过多个农村教育项目,见过太多“援助?撤离?崩溃”的循环悲剧。
参观完少年科学院后,她久久不语。直到看到一群孩子围在一台显微镜前,兴奋地喊着“我们发现了水里的微型藻类共生体!”她才终于开口:“你们在这里做的,不是扶贫,是播种文明。”
她在总结会上说:“大多数发展项目试图‘拯救’乡村,而你们选择‘尊重’乡村。你们没有带来城市的答案,而是帮助乡村找到了自己的语言。这才是真正的可持续。”
临行前,她悄悄递给赵振国一封信。信中写道:
>“您或许不知道,我的祖父也曾是一名农民。他在二战后的法国重建家园时说过一句话:‘土地不会说谎,它只回应真心对待它的人。’
>您让我想起了他。愿您的道路漫长,且始终有星光照耀。”
这场访问带来的连锁反应远超预期。半个月内,三个欧洲国家的乡村发展机构发来合作意向,希望引进青山村的“青少年STEAM+乡土实践”课程体系。更有意思的是,一家德国农业科技公司主动提出,愿意无偿捐赠二十套高精度气象监测站,条件只有一个:定期共享数据用于全球气候变化研究。
赵振国欣然应允,并提议建立“南岭国际乡村观测联盟”,邀请世界各地面临类似挑战的村庄加入,共同构建一个去中心化的乡村知识网络。
就在一切看似顺风顺水之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悄然逼近。
十一月初,连续阴雨导致山区部分路段塌方,通往县城的唯一公路中断。更糟的是,由于地下管网老化,村卫生站的净水设备突发故障,饮用水出现轻微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