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深吸一口气,拎起皮箱,推开仓库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夜色像潮水般涌了进来,带着刺骨的海风和远处货轮的低沉鸣笛声。
「来吧,故事才刚刚开始。」他轻声说道,缓步走进码头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目光沉静如深海。
这里是他的战场,也是他的迷宫。
码头上的夜间作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吊车的轰鸣声丶叉车的喇叭声丶工人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混乱而又有序的交响乐。穿着萤光背心的码头工人丶西装革履的货运代理丶制服笔挺的海关人员混杂在一起,在货物和文件之间穿梭。
沈放融入其中,步履从容,姿态松弛,轻车熟路地点了点头回应几个迎面而来的工人的问候,仿佛真的是一个在码头等待深夜生意谈判的老板。
他的眼角馀光捕捉到不远处,市局的便衣警察正站在一辆废弃的货车旁,假装抽菸,目光却如鹰隼般在周围来往的人群中扫视。那人的眼神太过锐利,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
「换我来教你们,这种盯梢方式简直是初级错误,难怪找不到我。」沈放心中冷笑,脸上却依然维持着那种略带疲惫的商人表情。
但真正引起他警觉的,是港口另一侧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陌生男子。那人看似随意地倚靠在货柜旁,耳朵里戴着无线通讯设备,手指不时敲击着大腿,像是在等待某种信号。男子的站姿太过标准,目光扫视的角度也很专业,一看就受过专业训练。
沈放眼神微动,心底冷笑了一下。这不是市局的人,或者说,不完全是市局的人。他太熟悉这种气质了,那是特殊部门的人才有的警惕与沉着。
「有意思,连特勤都惊动了。」他低声自语。
他加快脚步,走向码头的临时检查站,「我很快会回来的。」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脸上的表情却是梁志远式的冷淡与世故。
「喂,先生?」一个穿着海关制服的工作人员叫住他,目光上下打量,眼神中带着例行公事的怀疑,「你是哪个船队的?还是来提货的?」
沈放微微一顿,肩膀瞬间紧绷了一下,但很快就放松下来,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挂上了一抹老练的笑意,那种生意人特有的
圆滑和世故一下子浮现出来。带着一点香港腔调的普通话从他口中流出,听起来既地道又自然:「唔……唔该晒,哦,要讲普通话啦,我系香港过来谈生意的。」
他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那本做旧的护照,动作自然流畅,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像极了那种对大陆检查流程不太熟悉的香港商人。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自然的焦急,恰到好处的不耐烦:「刚刚同阿强约好在这边交收货,他叫我来呢个仓库边等,结果人都冇影,可能系拎错时间啦?」他看了看手表,皱了皱眉,「都快十二点了。。。。。。」他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又问,「呢度可以打电话联系佢吗?」
海关人员接过护照,在昏黄的灯光下瞄了一眼,手指习惯性地摸过封面和内页,感受纸张的质感,他随口问道:「什么货?」
沈放面色自然,微微叹了口气,肩膀微微下垂,流露出一丝疲惫:「冷冻设备。」他从皮箱里拿出一张采购单,上面盖着一串香港和内地公司的印章,纸张看起来有些皱,仿佛被反覆查看过。「我搞冷冻设备贸易已经十几年了,最近内地市场好旺。」
海关人员翻了翻那份文件,粗略看了一下,发现文件上的公章丶抬头和内容看起来都规范,没有明显问题。他抬头打量了沈放一眼,眼中的怀疑减轻了些。
「你在香港有自己的公司吗?」对方又问,声音放松了一些,但职业习惯让他继续追问。
「有嘅。」沈放笑着递过名片,名片上印着「XX贸易公司」,底下的地址是香港铜锣湾某个商业中心的办公室,名片的一角还有些微微的摺痕。
他故意露出一点焦急的情绪:「今次来本来系想睇埋新一批冷冻设备,顺便签合同,但个客户临时失踪,我都唔知点算好。」他挠了挠后脑勺,眉头轻锁,「明天一早我就要赶回香港开会,这订单如果签不成,老婆肯定会骂死我。」
他的语气自然得仿佛真的就是一个生意受阻的商人,甚至带着一点点生活化的无奈和疲惫,眼角的笑纹和说话时微微耸起的肩膀,都透露着一个普通中年商人面对生意麻烦时的焦虑。
海关人员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又低头确认了一下护照上的照片和站在面前的这个人,虽然现在的沈放比照片上胡子更浓密一些,但五官依然吻合,他点了点头,把护照还给沈放。
「下次早点来,码头这边最近管得严。」对方随意地摆摆手,语气已经完全放松,「行了,进去吧。」
「多谢晒。」沈放微笑着点头,把护照和文件收回皮箱,拉着行李箱从检查站走了进去,脚步沉稳,没有丝毫慌乱,仿佛他真的就是来谈一笔生意的香港商人,只是运气不好碰上了爽约的客户。
他赌赢了,但当他走进码头深处后,身影被货柜的阴影吞没,眼神骤然冷了下来,肩膀也微微耸起,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现在,全城都在抓他,所有的警察都在找「沈放」,而他,必须彻底变成「梁志远」,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那是唯一能联系沈长兴的工具,现在还不是打电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