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硬地、迟钝地转过身,看着站在角案烛火旁,一身银灰色绣金线斗篷的霍翎。
太后不喜参加宫宴是出了名了,所以她在宴会中途离开,也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从宫宴离开后,她回了趟寝宫,从容换了一身寻常衣服,又让无墨留在寝宫为她遮掩,才避开众人耳目来到冷宫。
霍翎手腕微动,从桌案拿起一只酒壶。
细颈圆腹,青釉兽纹,端的是华贵典雅,也端的是……
眼熟。
霍世鸣认得它。
他喝完席上的酒水后,那名扶着他去更衣又将他打晕带走的宫人,曾给他送来一壶新的酒水。
——盛酒的器具,正是此物。
这样一只普通的酒壶,被人特意从宴席上带了过来,本身就能说明很多东西了。
酒壶,或者应该更准确一些,酒壶里的酒水有问题。
孔易方才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气息还没完全喘匀,但不妨碍他继续开口:“将军为何这般情态?难道只允许将军对太后娘娘动了杀心,不允许太后娘娘对你也动了杀心吗?”
怒火与恐惧,好似在一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霍世鸣对孔易吼道:“真正在饭菜里投毒,毒死那只野猫的人,是你对不对!你让我误以为太后要杀我,所以我才会……才会铤而走险。”
孔易道:“如此粗劣的挑拨离间,就能让将军中计。这不能证明我的本事,只能说明将军早有此意。”
霍翎冷冷道:“你该说的话说得太少,不该说的话说得太对。”
孔易道:“我可是在为娘娘叫屈。娘娘心里就不曾委屈吗。”
霍翎没有被他激怒,也没有被他这番攻心之言带偏思路:“你的时间不多了,将你藏着的那些秘密都说出来吧。”
“娘娘还想知道什么?”
“你是聪明人,不该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
孔易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抬头望着霍翎:“我手里确实有一份名单。
“里面不仅包含大穆安插在大燕京师和皇宫里的所有密探,还包含大穆安插在苍阳和燕西两地的密探,甚至还有密探副首领的画像与详细情报。
“这份名单被我藏在一个极隐秘的地方,我可以将它交给娘娘,但我有一个条件。”
孔易咬紧牙关,语气里泄露出浓烈的恨意。
“送名单上的所有人,尤其是那位密探副首领,下地狱为我陪葬。”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密探组织的家法。
他一口气葬送了大穆安插在大燕京师和皇宫里的所有密探,再加上人已经被俘,没有利用价值,那位副首领一定会将他的家人推出去泄愤顶罪。
既如此,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他对大燕没什么好感,对大穆也没任何归属之心,之前会为大穆做事,只是因为他很清楚,他想要出人头地,干出一番事业的话,只有
这么一条路可走。
他屈从了副首领的威逼利诱,但这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憎恨。
反正他和他的家人都活不成了,那他又何必去管死后洪水滔天。
孔易的瞳孔已经开始有些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