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忪流芒似地越过眉峰,容洛惊愕地对上重澈双目。
“陛下封储遗旨已立,条件是……”紧紧捏着她柔弱无骨地手腕,重澈唇侧微微一抿,看向廊下,“白鹿。”
白鹿因为重澈骤然告知容洛府中消息,懵惛好一阵,此下听到呼唤,他几步走到容洛眼前,将藏在袖口里的信递到她手中。
那信封封得极其牢实,看着容洛摘钗削破信口,重澈拢袖,“厉美人鬼鬼祟祟在万坤宫藏东西,被母亲一位旧日奴仆看到。她疑心后趁夜半将那物从树下刨出,便发现是一卷圣旨。”
凝视着她在看到那记录皇帝与太子言语的册子后愈发凝重的面目,重澈停顿语句,道:“此事我半月前得知,本不应该瞒你。”
那册子里大多是闲碎言语,问话、训斥、督促、叮嘱……一行行看下去,倒也没什么特别。只一翻到最后,便出现了极其骇人的话语。
——“明兰,虽朕死便可令你无后顾之忧,但明崇而今势力广大,只恐生变……朕,欲将她除之。”
“皇姐实在聪明,父皇此计或不可行,万一皇姐回神,恐永无安生……”
“是否可行都要行……你也看见了你弟妹与叔伯的下场,明崇杀了一个,还怕多你一个么?……我大宣江山不能落到连氏手里,也不能落到女子手里……此事若发,一旦中途有变,明兰,你便结宫中禁卫以犯上之罪将其诛杀。”
“而再变,你便诱她来杀朕……”
“只要她死……明兰,这天下便是你的天下……”
册子末尾草草数行,墨迹还略有融化,可见是白鹿送来前不久方才记录。容洛越看眉心越蹙,却毫无惊怪。
容明兰一根反骨撑起皮肉,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茬。她以权力压制他多年,他为权如菟丝小心攀附她生长,迟早有一日会爆发。对此她有预料,亦是格外期待。
她许诺让他为帝,便是诚实想要他坐一会儿皇座。
皇帝将京外四家引入,朝中格局不稳,她若直接上位,一介女儿身整顿朝纲,无异于众矢之的。但,是容明兰为帝便不一样。
他将替她缓冲许多压力,亦能作为她的傀儡去让她借力登云。故而,压力其实也是她有意给予。
寥寥笔墨将交易载录,不消说——定是皇帝已经猜测到了她对容明兰目的何在。
但是……重澈又为何在这个时候把消息告诉她?看这册子记录,怕是一早要瞒着她的。
将册子握在手中,容洛转眼睇向重澈,张了张口,拧眉:“你原是打算装作不知此事,还是如何?”
“我是觉着此事可由我解决。”重澈沉声,“太子于我如同蝼蚁。”
“所以你是想悄没生息地除了明兰?”容洛蹙眉,见他扬眼与她对视,她捏了捏折子,静默半晌,“倒是没这么做。明兰想杀我最正常不过,他与父皇联手,想要尽快扑进蛛网,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依册子里的话来看,皇帝依旧对掌控其他子嗣胸有成竹。容明兰顺了他心意与他合作,便证明皇帝也还没到众叛亲离的那一步。
那样,才是当真的合了她的心意。
珠钗泠泠晃动,容洛掀眼看向重澈,一阵微微了声叹气,苦笑道:“你这是什么脸色,堂堂重相爷,陛下当庭斥责都没皱过眉,倒还怕被本宫责怪?”
重澈抱袖而立,在她说话后便没再开口,一双眼看似格外镇定,实际没一瞬不是在观量她。
闻言,重澈也没躲开。任她揶揄须臾,他抿了抿唇角,似乎有话要说,但又终归于平静。
良久,他擒住她手腕,平平常启唇:“先去用膳罢。”
许多话藏在这五个字后头,容洛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肝,怎会瞧不出来。
提步跟上,她到底也没问。
没问此事如何巧合至此,没问崔诵翁为何不知此事,也没问如同这般监视着的是否只有皇帝一人,更没问当初谢家刺杀他为何营救如此迅速。
飞蛾扑火,既火允诺不将飞蛾粉身碎骨,那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