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漾进屋一看。
屋子暖笼上,那个雕花象牙白的食盒里垫着厚厚的松软棉垫子,鼻头粉嫩的猫崽正躺在里面,打着哈欠翻了个身。
冉漾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刚要转身去里间收拾着方才救猫时撒了一地的热水和污迹,就听到曹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叶姑娘安。”
曹嬷嬷冲着叶姑娘福了福身子,声音中竟是难得带了几分迫切恳求,“叶姑娘是贵客,既是在府中住着,大长公主焉能不邀您去牡丹宴呢?”
桌上金边紫檀扁匣子里,静静躺着一张极繁复的金粉红底绘的牡丹笺,并一枝宫制堆纱牡丹,样子极是新巧。
牡丹宴不就在今天吗?
哪有这样的?
冉漾愕然,立在一旁默然垂首,不敢言语。
依着叶姑娘的性子,定然是不会去的。
“算了,我——”
果然,叶姑娘摆摆手。
“叶姑娘就当是行善积德帮帮老奴吧。”
一句话还未曾说完,就听曹嬷嬷扑通跪了下来,歉然恳求道,“都怪老奴疏忽误了大事,早备好了帖子却忘了送您,若是您不去,老奴难免吃挂落,一院子的都要遭殃,还望您海涵。”
细致谨慎了半辈子的曹嬷嬷,疏忽?
冉漾有些意外的往那牡丹笺上看去,写叶姑娘名字用的金粉是极难干的,确实不像是临时作画。
叶姑娘心善,她会去的。
果然,冉漾见她眉心微微蹙起,停了一刻,还是犹豫着点了点头,“那我只露个脸便是。”
曹嬷嬷立刻便起身,转头冲冉漾吩咐道,“你去伺候主子换一身见客的衣服,记住提点叶姑娘些,莫要在宴上失了礼数。”
“可……”
冉漾错愕的抬头,却在曹嬷嬷脸上看到了不容拒绝。
曹嬷嬷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道,“这是大长公主的话。”
看着冉漾垂首随着叶姑娘进了内室,曹嬷嬷摇了摇头,紧跟着心底叹了口气。
真是世人各有命,黄泉路上无老少。
冉漾自然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珠翠琳琅,衣香鬓影的牡丹宴的。
尚未开席,众人三三两两,不是在游园赏景看着从苗圃移来的百花,就是在分曹射覆。
叶姑娘身边几位贵女正聚在一起,小声说着玩笑话。
许是自小相熟的手帕交,谈笑间便很是随意。
“周姐姐到过年就十六了,听说家中正忙着相看呢!”
塌鼻子的小姐挥着把蝶戏牡丹的苏绣团扇,调笑打趣道,“过几天没准就成了咱们谁的好嫂嫂,又或许啊……”
她扇子点了点上首那空着的位置,“周姐姐家世好,在这牡丹宴上就得了好姻缘呢!”
冉漾面前的浓酒早已被季绪不动声色换做茶水,她偏与他作对,不喝不说,还伸手推去老远。
谢尘光与魏濯有表亲之系,江瑜之又与其同为太后抚养,何婉枝与他熟络,周映真是他的授习太傅……
众人之间亲厚,很快放下身份,欢笑一堂,分外火热。
谢尘光眨眼忘了方才的不快,抿过酒后的面颊染上薄红,注意到冉漾身上的湘裙,讶然道:“小阿枝何时这般大方了,阿姊留下的衣裳,平日压在箱底碰都不让碰,说要到笄礼才肯拿出来,现今竟舍得给冉娘子?”
何婉枝佯装含怒,“舅舅这意思,是到我笄礼时便不管了?”
“管管管。”谢尘光立即讨扰,“阿舅管我们小阿枝一辈子!”
亭中哄然大笑,唯有季绪捏着酒杯笑不出来。
他眄过冉怀朱玉点翠的乌发,精心描过的眉眼,檀红微张的双唇,以及华光迤逦的裙摆,心中冷冷发笑。
当初在幽州,也未见过她如此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