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的灯笼在暮色里晃成个金团,我踩着满地鞭炮碎屑往回走,西装内袋里的银行卡硌得胸口发烫——今天流水又破了纪录,比大师傅跳槽前还多三成。路过隔壁“新柏楼”时,看见他们卷闸门拉了一半,门口的招聘启事被风吹得哗哗响,心里忍不住泛出点得意。
“回来了?”白书静正给清辞换尿布,婴儿的小脚丫蹬着柏叶纹襁褓,在床单上踹出个浅绿的印子。白书静的绿纱裙的裙摆沾着红土,像是刚从灵柏盆栽那边过来。
我把银行卡拍在桌上:“你看!没那忘恩负义的家伙,咱们生意更好!”
白书静没看银行卡,指尖划过我昨天带回的“一品柏香”残页,纸页突然蜷成卷,边角渗出点青绿色的汁:“你忘了林晚怎么说的?‘柏香失魂,楼必倾’。”
“那是她咒咱们!”我抓起银行卡往她手里塞,她的指尖却冰凉,“现在客人排队等着吃‘柏香醉蟹’,谁还记得那个叛徒?”
清辞突然“哇”地哭起来,小手死死抓住白书静胸前的银链,铜钥匙吊坠在婴儿脸上投下道绿光。白书静往孩子嘴里塞了片柏叶糕,哭声戛然而止,婴儿嘴角的绿痕却变成个“危”字,像用灵柏汁写的。
“明天开始研究香方吧。”她把清辞放进摇篮,柏叶纹摇篮布突然无风自动,叶片影子在墙上拼出大师傅的脸,“他手里有半张老香方。”
我正对着账本上的数字傻笑,哪听得进这话。“研究那玩意儿干啥?”我挥挥手,“现在的菜够火了,等再赚两个月,咱们就把隔壁盘下来!”
白书静突然按住我的手腕,她的指甲缝里嵌着红土,在我手背上划出三道浅痕,像被柏枝刮过:“你闻闻这空气里的柏香。”
我抽了抽鼻子,确实淡了些,以前后厨一炒柏香菜,整条街都能闻见。可这有什么关系?客人爱吃不就行了?
“灵柏在警告你。”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后颈的月牙胎记红得像要渗血。
“别说了!”我猛地抽回手,那些关于血光、背叛的记忆涌上来,压得人喘不过气,“现在是太平日子,哪来那么多晦气事!”
白书静没再劝,只是把那半张香方往我枕头底下塞。我夜里翻身时摸到纸页,烦躁地扔到床头柜上,却没看见纸页落地的瞬间,渗出的绿汁在地板上积成个小水洼,映出“新柏楼”三个字。
接下来的几天,我彻底把香方抛在脑后。每天收工后就去应酬,听酒桌上的老板们吹牛皮,说要给我投资开连锁。李老板也来了,自从听了白书静的话去灵柏寺求了柏叶,他股市亏的钱竟回本了大半,见了我就竖大拇指:“你媳妇是真神!”
“那是自然!”我喝得晕乎乎的,拍着胸脯保证,“等我把‘柏香楼’开到全国各地,让你们都见识见识啥叫真正的灵柏味!”
回到家时,白书静正坐在月光里翻香方,清辞的摇篮边摆着七八个小陶罐,里面装着不同的柏叶粉末。“你看这个。”她往我面前推了推个陶罐,粉末里浮出“七日”两个字,“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我把陶罐扫到一边,酒气喷在她脸上:“来得及!啥时候都来得及!”
绿纱裙的裙摆突然缠住我的脚踝,像被树藤捆住。白书静的眼尾泛着红,不是哭的,是急的:“你以为大师傅真能凭半张香方站稳脚跟?他背后是林柏宇的人!他们要的是完整的‘一品柏香’!”
“要就给他们呗!”我甩开她的手,酒劲上头,什么都顾不上了,“不就是个破方子吗?老子能创出一个,就能创出第二个!”
清辞突然尖叫起来,婴儿的哭声像把锥子,刺破了满室的酒气。我低头看去,摇篮布上的柏叶影全变成了黑色,像被火烧过。白书静抱起孩子冲进厨房,往锅里扔了把灵柏籽,蒸汽腾起的瞬间,我看见雾里站着个穿青衫的人影,正对着我摇头——是谷抒青!
“你看!”白书静指着蒸汽里的人影,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连祖宗都在骂你糊涂!”
我吓得酒意醒了大半,后退时撞到灶台,锅铲“哐当”掉在地上,在瓷砖上划出道火星。蒸汽散去的瞬间,谷抒青的影子消失了,只留下股焦糊味,像灵柏枯枝在燃烧。
“明天……明天我就研究。”我结结巴巴地说,看着白书静通红的眼眶,心里突然发虚。
可第二天一到饭店,看见排队的长队,那点愧疚又烟消云散了。新招来的厨师学着做“柏香醉蟹”,虽然差点意思,但客人照样抢着点。我对着流水单嘿嘿笑,觉得白书静就是太紧张。
傍晚关门前,一个穿黑袍的老头走进来,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双浑浊的眼睛。“要份‘一品柏香’。”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听说你们这儿的最正宗。”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菜还没研发出来呢!“老爷子,您记错了吧?”
老头突然抬起头,帽檐下的脸竟长着树皮般的皱纹,他往吧台上放了枚铜令牌,上面的柏叶纹与白书静的钥匙一模一样:“灵柏说,你们快把老本忘了。”
令牌落地的瞬间,饭店的灯突然全灭了,应急灯亮起的红光里,我看见后厨的灵柏盆栽全蔫了,叶片上的“危”字红得刺眼。
“叶老板!”服务员慌慌张张跑进来,“隔壁‘新柏楼’挂出招牌,说他们有‘一品柏香’的正宗配方,明天开业大酬宾!”
我抓起黑袍老头留下的令牌,铜面冰凉刺骨,像握了块千年寒冰。这才想起白书静的话,想起墙上的柏叶影,想起谷抒青摇头的样子——原来所有的预警都摆在眼前,是我被得意蒙了眼。
冲回家时,白书静正把清辞的胎发混进柏香粉。“他们要动手了。”她的声音很平静,绿纱裙的裙摆扫过香方残页,纸页上的字迹突然清晰起来,“大师傅今晚就会把半张香方交出去。”
我看着她后颈的月牙胎记,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突然觉得她离我很远,像古柏上的影子,看得见,摸不着。那些被我嘲笑的“预知”,原来全是真的。
“我错了。”我蹲在她面前,声音发颤,“现在研究还来得及吗?”
白书静往我手里塞了把灵柏籽,籽粒,带着红土的腥甜:“灵柏最护真心人。”
窗外的风突然变大,吹得灵柏寺方向的灯笼首晃。我望着桌上的香方残页,突然明白“得意忘形”这西个字的分量——忘了柏香的根,再高的楼也会塌。
清辞在摇篮里哼唧了一声,小手抓住飘来的片柏叶,叶尖指向香方上的“魂”字。我深吸一口气,抓起笔开始抄写配方,白书静的指尖压在我的手背上,带着灵柏的凉意,也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夜还很长,但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因为古柏的警告,从不说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