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可羡正盘腿坐在榻上,数着香球里的珠子,含含糊糊地应:“红。”
“嗯?”阿勒冰凉凉的手就往她额头上放,“我来看看,这味灵丹妙药长什么样儿,都治什么症?”
龙可羡被冰得往后仰,惊疑不定:“你冰我!”
“我前脚给明懿送人情,后脚你给小皇帝送灵药,”阿勒抵膝上榻,逼近她,“坏事儿了,我便拿你下酒。”
“不要下酒。”龙可羡迎着这姿势,往前钻,把自己埋在他影子底下,片刻后反应过来,“你吓唬我。”
明勖能进驿馆,能与她喝过两盏茶,偏偏撞在阿勒不在驿馆的时候,这分明是一重套一重,首尾相衔的第二个局,明懿醒了,明勖也该支棱起来,这杆秤歪向哪边都不行。阿勒乐见其成。
柔软的发丝蹭着他下巴,阿勒笑得恣肆:“嗯,我吓唬你。”
龙可羡额头往他胸口磕,闷声骂他:“坏东西。”
阿勒顺着她后背的发丝:“我自然坏,你么,”阿勒把她一绺发尾卷在指头上,“下酒就怕,若是日后挨了更大的欺负怎么办?”
龙可羡探出点脑袋,仰头看他:“欺负?”
阿勒闭目,想到那画册上的种种:“许会比此刻坏十倍百倍,但听人讲那是件快活事……”他顿了片刻,把滚在喉间的话吞下去,变得温和,“待得日后,我教给你。”
第90章有时候
这事儿宜早不宜迟,宜缓不宜急。
次日船只起舶,迎着酣畅的海风驶向波澜起伏的天际,阿勒支着躺椅,在甲板上晒太阳,面上盖着本书。
他们一直走在条平稳安全的道路上,有些出格,但谁也没有把这种出格的亲昵举止冠以爱欲的名头,仿佛是动物间的撒娇打滚,嬉闹缠耍。
爱与欲如何跨离与融合?
阿勒在自我挣扎间杀出了一条血路,发现路之尽头站的还是龙可羡,他发现自己想要这个人,如兄如父也好,伴侣朋友也罢,她身边每个倾注情绪的位置,他都要占。
而阿勒,他也不是甘愿慢慢等龙可羡自个儿开窍的性子。
所以要循序渐进,最好每个阶段都小有成果,他光是想想,就发觉自己十分需要龙可羡的正面反馈,否则他会为此焦躁,做出些不可预料的举动。
怎么循序渐进……阿勒十指交握地搁在身前,他没有近在身边的例子可供参详。
迄今为止,阿勒对于男女相处的了解停留在旁观与侧听,抛除许多年前花船上所见的荒唐图册,便只能想到远在阿悍尔的父母。
多年前,阿勒在养小孩儿这事上遭遇挫折——
龙可羡的性格是伴随武力成长而越发霸道的,每一次脱胎换骨都是在战损之后的爆发期里。那段时间龙可羡会十分亢奋,有使不完的劲儿,这个劲儿怎么撒都行,打拳也行,从这个岛游到那个岛也行,劲儿卸干净了,便需要十天半月修养过来,这十天半月她一刻都不能离开阿勒,宛如雏鸟。
阿勒起先没有意识到这点,哄睡了人就出海处理件急事,漏夜出门,掐着时间在天明前就得回,当中没有半点歇息的时间,安排得这般紧密,天色熹微时,他披着濛濛海气回去,还是看到了一个坐在门槛上打瞌睡的小东西。
胳膊捆着纱布,左腿打着板曲不起来,就直挺挺地抻着,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一见他,就很不高兴,往自己腿上撇一眼,再往胳膊撇一眼,气鼓鼓的,别过脸去,仿佛再不过来抱她就能泪溅当场。
阿勒不喜欢这般吗?
阿勒喜欢得要死。
就是由爱而生忧,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二人相处时越来越薄弱的分界线。龙可羡童稚、天真、无畏,一次次地在这条界线上暴击,然后就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他,让阿勒主动接近她,这等同于阿勒同样在界线上踩了一脚。
有时候。
有时候阿勒就是没法拒绝龙可羡。
阿勒那个年纪,还会为此发愁,他摸不清尺度在哪里,或者说,摸不清这个尺度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因为这事,阿勒修书回阿悍尔,旁敲侧击地询问赤睦大汗小时候怎么平衡句桑、司绒和阿勒的关系,再稍微提了点儿龙可羡的事。
赤睦大汗很少在正事、问安之外收到阿勒的信,他收信那时就怔了神,之后两日两夜没睡着,提笔写了万八千字,又揉掉作废,因为表述得不满意,急得嘴里长了一个又一个泡,最终才捋得有条有理。
再是润笔,又花了一整夜。熬得眼通红。
结果因为路途遥远,那年雨水特别频,海鹞子在中途被雷暴困在小岛上,孵了一窝鸟崽崽,阿勒收到信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龙可羡恢复如常,但赤睦大汗那封信的后劲压得很沉,让现在的阿勒触到了星点余烬,赤睦大汗的主旨只有一个。
【若是试图给欲望加上限制,无疑是在强化它。】
接着解释了一句,【小崽爱黏人是常有的事,越严苛管束,越是适得其反,你需克制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