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对阿勒的警示才是重点。
这句话是双向的,多年之前阿勒只咂摸出一层,多年之后这话悄然地转变了锋向,尖刃直指阿勒。
那个试图给欲望加上限制,结果在克制中不断强化它的,反而是阿勒。
海天开阔,风尾柔驯地待在阿勒掌中,他闭目思索片刻,把循序渐进四个字怼进脑海里。
***
起舶后,行至半程,有起黑风的迹象,为避风雨,他们到一座小镇暂泊。
这座小镇三步一座茶楼,十步一间书局,只是从街头走到巷尾,阿勒就有了个谱儿。
翌日,天刚擦亮,日头不盛,其下浮着两线黑云。
书贩又没抢到好位置,挨在墙跟儿底下垂头丧气,眼前黑影晃了三趟,小贩有气无力:“客人您是买书呢,还是乘凉呢。”
阿勒蹲在摊子前,握着折扇,装模作样地在一溜儿的书册上划过,问:“有没有那种……”
他欲言又止,小贩心领神会,将压箱底的黄皮册子都翻出来了,谁知客人统统不要,红着耳朵根子斥了一句:“正经册子!”
小贩愣了片刻,随即又抱出一摞话本,无一不是郎才女貌典范夫妻,然而阿勒左挑右拣,还是觉着差点意思。
半晌,阿勒提了要求,小贩边听边从书筐子里头找——
要男子俊美又专情……
要有盖世豪情,又能知冷知热……
要风度翩翩,还要文武全才……
诸如此类的盛赞说了一箩筐,眼都不眨半下。
小贩额汗涔涔。
当说到话本中的女子要如何时,阿勒沉默了会儿,说得相当具体:最好长着一头浓密的发,笑起来有一对梨涡。打人还得疼!乍看是雪豹,杀人不见血,再看就是猫,养熟了能敞开肚皮任揉任捏。
小贩埋头,在筐里哗啦啦地翻找异志奇谈。
阿勒最后又补上一句——最要紧的是,要这话本中的男女,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
***
黑风卷着狂涛积势而来,浓云迅速在穹顶部署开,黑沉沉地压在连屋叠瓦上,空气中嗅得到潮湿闷热的水汽。
阿勒袖中躺着两本话本,悠哉地逆着团云回到客栈,看了眼睡得沉酣的龙可羡,刚刚把话本搁下,要去关窗,却在长街尽头看到了几道身影。
那身悠哉的懒筋便缓缓收了。
“啪嗒!”
豆大的雨珠当顶砸下,溅开时带起了零星的土粒,紧接着天地轰然作响,暴雨倾盆而下,这座海上小镇的碧蓝镶边瞬间沉于晦暗。
迟昀踩着雨脚进到客栈,他来得仓促,却不见狼狈,还是一身干干净净的天青蓝,还是地崩山摧于眼前都不会乱一丝的面色。
厉天点起油灯,关了门窗,上过两盏清茶,他们把这间客栈包了七日,此时大堂里没有旁人,灯影孱弱,微微地吐着昏光。
阿勒摇着折扇,笑起来有点邪性:“闯风沐雨而来,我好生感动。”
迟昀往他折扇上看了眼,不咸不淡说:“不要拘泥于口舌,洒两滴泪来开开眼。”
阿勒反手往上指:“巧了,今日苍天代我释情。”
迟昀应道:“所以恨不能将我淋个透湿吗?”
阿勒哈哈笑了两声:“话说透就没意思了,说吧,有什么事需你亲自跑一趟。”
“在这说?”迟昀环顾四周,“你倒不讲究。”
“楼上不方便,”阿勒摇了摇扇,眼角折出点招人的弧度,“世子就在大堂将就将就吧。”
迟昀停顿片刻,意识到什么,淡声道:“畜生。”
“过奖,”阿勒根本收不住这得意劲儿,“养媳妇儿和养妹妹还是不同的,我如今方才咂摸出点意思,日后大成,可以著书立论予你参详。”
雨势密集,一波一波地打得门窗啪啪作响,孱弱的灯影忽然晃了晃,阿勒往墙边看去,龙可羡揉着眼睛站在楼梯口,问:“什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