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智多近妖。
只是,连九圈秘钥共有多少种解法组合都不知道的她,没料到门上的警铃原来还能卸下来……
叶采薇很想装作若无其事,同前世一般,与容津岸侃天说地,问问他公主如今如何,他怎么晚上要约见她,又怎么来了窣云山。
可她一张嘴,那日雪天,许明姌倒在血泊里的画面就不停在眼前盘旋。耳朵里本就明显的心跳声,愈发炸轰轰的,一道接一道,殷雷似的劈得她只想抱头鼠窜。
容津岸敏锐地眉间一蹙,伸手扣住叶采薇的手腕,“怎么了?”
嫩如酥酪的皮肤上,少年指腹的薄茧在若有似无地摩挲。
与前世上元节时的触感……一模一样!
叶采薇头皮一麻,电光石火间,还以为被看穿了还魂的秘密,下意识就要反抗。
好在容津岸只是一触即离。
“没生病啊……”把过脉后,他俯下身,又是轻轻扒开叶采薇的下眼睑,又是命她张嘴吐舌,“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吓坏了?你饿不饿?渴不渴?我带了你爱吃的糖肉馒头。”
一个热烘烘的油纸包被放入叶采薇手心里,仿佛刚出炉般,暄软得可以媲美小姑娘家手臂内侧那一层绵乎乎的肉。
不用说,一定是容津岸又浪费了内力,一路捂在怀里的。
“本来想给你带烤乳鸽的,怕气味在瘖谷里散不去,反倒害你挨罚。”容津岸还带了水囊,简单倒了点水净手后,娴熟地在叶采薇掌心上打开油纸包,撕了一小朵馒头递到她嘴边,“这几日我有点事,得南下一趟,你且忍一忍,我会想办法把你从这儿弄出来。”
容津岸的话,叶采薇是从不怀疑的,说能救她出去,就一定能。
只是……
糖肉馒头的馅儿是流沙状的红糖,白绵绵的馒头沾着红酥酥的晶莹,漂亮得像点在香腮边等待被抹匀的一缕胭脂。
叶采薇干瞪眼了会儿,既觉得就着容津岸的手吃东西太过亲昵,又怕不张嘴惹他疑心。
进退维谷极了。
他们相识十几年,一同在腥风血雨里摸爬滚打,再亲昵的举动也有过。情急的时候,当着面儿脱换衣服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顶着容津岸的眼神,叶采薇比上琢磨台还要紧张,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心一横,啊呜一口把嘴边馒头吞了下去。
随后仿佛饿疯了般,攫住所有馒头狼吞虎咽起来,想杜绝再次被喂食的可能。
“慢点,慢点。”容津岸忙不迭地又要给叶采薇喂水,叶采薇哪儿想到还可以有这么一出,差点又给噎着、呛着。
反而越闹越狼狈。
容津岸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她现在提出要和他一刀两断……不,不行,她不能赌。万一,容津岸盛怒之下把她关起来永不见天日……
叶采薇混乱地思考着,不懂为什么事情没有照她预想中的那样发展。
幼年时,叶采薇曾问过容津岸的理想。
容津岸天赋异禀,彼时已能百步穿杨,但他的回答不是戍卫边关、拯救苍生之类的远大抱负,而是想要有一个家。
他说,以后若是有了妻子,定一心一意对她,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叶采薇明白,他是不想再见有人重蹈他母亲的覆辙。
他母亲玉醴是英国公的外室。
琲朝的邻居不止水月国,还有一个十年前被灭的殥国。千年之前,这三国本是一家。
玉醴是胧明关外、即如今水月国国境中的云湄一族,族人大多瞳色奇异,天生神力,擅武擅射。
天下三分后,部分云湄族流徙于琲朝境中。
与曾出过无数宰执骁将的千年大族容氏不同,容色殊绝的云湄族多沦为权贵的掌中玩物。
玉醴亦然。哪怕她并不愿成为英国公的外室,哪怕她逃到边关之远,却连到死,都没能躲过受人媟亵的宿命。
五岁那年,叶采薇被鸨母卖给了一名喜好幼女的富商。
她砸破富商脑袋,夺路而逃时不经意撞见的,正是玉醴横陈野外、寸丝不挂的尸体。
尸体旁是三名响马,和浑身鲜血、瘦骨嶙峋的容津岸。
尚是稚子的容津岸拼尽全力,也不过用玉醴的木钗扎穿其中一名响马的喉咙。
叶采薇帮了容津岸一把。